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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豫:到最后橄榄树要消失不见的

发布时间:2022-03-10 14:05:53来源:嘉人

作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华语乐坛最具代表性的实力派女歌手之一,

齐豫凭借一曲《橄榄树》年少成名。

但她身上从未展现过一丝一毫“自古英雄出少年”的爆冲感,

而是一头海藻长发、一副大圈圈耳环、

一块布就是一件衣服地于举手投足间,

呈现着她嬉皮士般的风格。

她的歌声里是一代人的少年绮梦、诗与远方。

出道至今44年,

齐豫发行专辑20余张,

并仍在持续保持创作中。

出现疫情的这两年,齐豫没有离开过台湾,她和闺蜜一道,在台北内湖区文德路经营着一家名为“遂禾素食坊”的餐厅。20年前便宣布不再主动推出流行音乐专辑的齐豫以素食餐厅主理人的身份重新回到人群中,身体力行地倡导着极简主义生活。这些年她不断给生活做减法,精简外物,送掉了家里的电视,过生活之必要,对过往种种反省……

2021年的夏天,齐豫在台北华山1914文创园区参加了张艾嘉发起的《快乐天堂2021》快闪演出的录制。这是一场令人潸然又好似被一个迎面而来的温暖拥抱瞬间治愈的演出。1986年演唱过这首歌的齐豫、张艾嘉、王新莲、黄韵玲、潘越云等歌手再聚首,齐豫形容这次是“一个同学会一样的聚会。”跟1986年一样,齐豫唱的还是当年那同一句歌词“告诉你一个神秘的地方/一个孩子们的快乐天堂。”应召集人张艾嘉“一切要简单青春”的着装要求,那天齐豫穿了一件简单的帽衫——沙漠色的帽T背后有一对翅膀,左侧胸前写着一个小小的“FLY”字样,“这个飞起来的寓意还挺合适的。”

在这为期两天的“滚石同学会”上,老朋友们一起录音、录影、合照、说笑。整个过程参与下来,齐豫觉得大家的童真之心都还没变,好像一拍手就回到了从前,“至少我的人生时常会有这种画面出现,好像大家的聊天,那种讲话的方式,开心的笑声都跟以前是一样的,一拍手就回到了那个时候。”

那时候的音乐,那时候的音乐人,那时候的音乐环境是齐豫现在回想起来都依旧热情沸腾的,“当时所有滚石的歌手都比较人文一些,很有使命感,比较会关注一些除了爱情以外的话题,大家好像有一种同样的气质,都吸引在同一个唱片公司中。”《快乐天堂》的创作就取材于当时的一个社会话题——台北圆山动物园搬迁,滚石唱片以动物关怀和环境保护为主题创作了这首歌。歌词写到:“大象长长的鼻子正昂扬/全世界都举起了希望/孔雀旋转着碧丽辉煌/没有人应该永远沮丧/河马张开口吞掉了水草/烦恼都装进它的大肚量/老鹰带领着我们飞翔/更高更远更需要梦想......”童趣盎然,又慰藉人心。

齐豫说这样的音乐表达“是台湾校园民歌的延续”,“大家听到有关于台湾校园民歌这一说法,是在1975年、1976年左右,到《快乐天堂》那个时候正好十年了。校园民歌的创作关心的都是日常的生活,会从生活里去取材。如果是大学生,他的创作可能就是他自己的一些生活,他的儿时,他的恋爱,他的感想,他对社会的感触……大家都是年轻,无所求,很单纯,只管唱开心就好。(1986年)正好还是我觉得很蓬勃的时候,好像有一点趁着(校园民歌的)那个势。”

1975年6月6日,从台大海洋系研究所毕业的创作者兼歌手杨弦开创性地把诗人余光中的八首诗作谱成了曲,和一群好友在台北中山堂举行了作品发布会,开启了“唱自己的歌”风潮,提醒着大批年轻人投身民歌音乐创作的行列中。这一年,齐豫高中毕业,她遵循父母安排的路线成功考取台大考古人类学专业,但尚未获得自主选择的决心和能力。

进入大学,齐豫从一种强烈的升学考试氛围中得以解脱,“我是属于比较受制约型的,属于不是那么敢反抗的人,(初高中)一直在读书。”她大二开始听西洋的民谣,接触到三毛和她的《撒哈拉的故事》,又爱上新诗,“新诗跟生活比较近,简洁的几个文字里就有很浓的情绪”,参加吉他社……齐豫充分地接纳着新事物、新思想。在校园里别的女生穿小裙子、小高跟鞋再抱着本书,齐豫则开始留长发,穿凉鞋、搭配牛仔裤和外贸成衣店里淘来的欧美大衬衫,像美国西部牛仔的装束,“穿一个牛仔裤,穿很大的衬衫走在马路上,这种感觉非常潇洒。”她从夜市里买来戴的大耳环被她看成是自己的第一次个性解放,“那应该算我朝向波西米亚风格的第一步了。但其实当时市面上是没有那种风格的东西的,当你看到一个喜欢的东西时,就会去寻找,然后一定是遍寻不得的,所以就自己去拼凑,东剪一块西剪一块。而大耳环是最简单能够达成的。”那时候所有老师也都觉得齐豫有点奇怪,齐豫也曾想过穿成很淑女的样子,但放在她身上她又总觉得不对劲,于是开始寻找让自己舒适的风格。

齐豫、潘越云、三毛三人的波西米亚穿衣风格在此后的很多年里成为青年人的模仿对象。可在最开始的时候,齐豫也听到过别人的质疑,诸如“怎么穿成这样”“怎么穿这么多层”“怎么这么邋里邋遢”等。“其实波西米亚不一定是民俗风。”齐豫说自己穿衣风格偏嬉皮士,她笑称“阿潘(潘越云)的波西米亚是豪华版的。”对于波西米亚的理解,与其称之为一种穿衣风格,齐豫更愿意说它是一种个性的表述,她解释说:“他必须穿出他自己想穿出的样子。每个人找到一个非常适合他的个性表征,找到他在那个状态之下最舒服的感觉。”即便站在那时的街头放眼望去没有人穿得跟自己一样,齐豫依旧选择穿着自己舒服的衣服,唱着自己喜欢的歌,每天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台大的校园里。

1978年,校园民歌风潮更劲,唱片公司陆续介入,新格唱片和海山唱片都推出了民歌比赛“金韵奖”、“民谣风”,民歌逐渐向商业化迈进。听说台大历史系的包美圣参加了上一年的首届“金韵奖”并获得优胜歌手,吉他社的同学们都踊跃报名参赛,自我调侃“胸无大志,一切随缘”的齐豫也随大溜地报了名。那时候很多人都会同时报名参加“金韵奖”、“民谣风”这两个比赛,齐豫也一样,并一举成为了新格唱片“金韵奖”和海山唱片“民谣风”两项比赛的冠军,从而进入歌坛。

齐豫此前并没有接受过正规的音乐训练,她还记得初赛时一上台就把谱架都踢倒了。她笑说自己比赛的“杀手锏”就是自弹自唱听起来很难弹很难唱,其实并没有那么难弹唱的曲子。齐豫大二开始学吉他,因与美国民谣歌手JoanBaez声线相近,她练习唱了很多她的歌。在“金韵奖”和“民谣风”的决赛舞台上,齐豫就是抱着吉他自弹自唱了JoanBaez的《Diamonds&Rust》获得了双冠军。齐豫的声音,像一个突然而至的“闯入者”,她也成为了那时评委眼中最耀眼的“后浪”。

比赛结束后,海山唱片很快便推出了一张合辑——《民谣风》,由叶佳修作词作曲、齐豫演唱的《乡间的小路》收录其中,叶佳修也是“民谣风”比赛的评审之一。齐豫坦言,《乡间的小路》中自己的声音像一个没有经过打磨的石头,“叶老师没有特别地规划我,也没有特别地说要在唱的方面纠正我,他觉得这样就很好、很自然。”

与海山唱片的“牵手”似乎只是中间的一段小插曲,在“金韵奖”的比赛中结识评委席上的李泰祥老师,才是齐豫音乐世界的一个转折点。

第二年,李泰祥、齐豫二人合作录制的专辑《橄榄树》发行。同名曲《橄榄树》由三毛作词,李泰祥作曲编曲,“不要问我从哪里来.......”的歌声成为华语乐坛的经典声音之一。齐豫的音乐轨迹和人生梳理也以《橄榄树》为源头开始。

“李老师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他的工作方式是一定要把你打磨成他要的光度,他要的亮度,他要的形状。”跟李泰祥合作,齐豫还有一个很深的感触是他在艺术上的坚持,“感觉他好像在古典音乐与大众音乐的夹缝中间来回,这也是需要坚持,需要理想的。”

《橄榄树》之后,两人合作的《祝福》《你是我所有的回忆》《有一个人》张张皆经典。齐豫之所以成为齐豫,她的极大幸运在于,既赶上了好时机又在职业生涯的伊始遇到了最好的伯乐。校园民歌时代的推波助澜为她带来了机遇,那是一道不可磨灭的轨迹,是她永远的出处。而李泰祥以技巧和长音见长的创作和对作品严格的打磨程度,赋予了齐豫的音乐以独特的质感,“老师写的东西,从这个音跳到那个音,走过去的时候像笔刷,它就会有一个美感,而不是说你要怎么扭上去,它不是那种技巧的,就像我们用毛笔画过去的时候它自带一个美感,它有留白,有虚,有直,或者晕开,(那种美感)不是一笔一笔勾出来的。”

在李泰祥之外,齐豫也尝试着音乐上更多的可能性。她开始发行英文翻唱专辑。1987年12月首张英文专辑《Stories》发行仅一个月就卖了16万张。

差不多同一时间,弟弟齐秦也想为姐姐制作一张扭转“曲高和寡”音乐印象的专辑,齐秦劝说齐豫尝试一些亲近大众的歌。那时正值齐秦领衔的虹乐团刚刚成立,虹是一个介于乐团和制作团队之间的音乐计划。专辑《有没有这种说法》从无到有,齐豫和虹乐团一路脑力激荡,在词曲创作上寻找着一个平衡点,齐豫负责词,“词我一定要负责,我得把关”,虹乐团主要负责曲。拟人化来说,这张专辑更像一个具有现代都市气质的精致女人,它跳脱出了齐豫早已深入人心的人文色彩与古典美感的框框,收录的歌曲大多平易近人,言辞简单,尤以《九月的高跟鞋》传唱度最广。音乐的表达上,整张专辑介于摇滚和抒情之间,既不需要展现太多技巧也不需要嘶吼或者通过怒音诉说很强烈的情绪,可是又带着一点摇滚精神的味道。齐豫也喜欢这张专辑,它展现了齐豫音乐上的宽容性。

而她的下一张原创国语专辑《骆驼·飞鸟·鱼》直到1997年才发行。这张经9年酝酿,3年录制才得以完成的专辑集结了一批最优秀的音乐人:李泰祥、涂惠源、李格弟、黄舒骏、许常德等,受到乐迷的喜爱,主打歌《飞鸟与鱼》成为经典中的经典。齐豫凭借该专辑获得了第九届台湾金曲奖“最佳国语女演唱人奖”。为什么相隔近十年才出一张新的国语专辑?齐豫自我剖析这可能跟自己四平八稳的性格有关,“跟齐秦合作也试了试唱比较流行的东西,然后就一直在想自己要唱什么,可是在身边又找不到自己想唱的作品,所以中文歌就搁置了。正好那时候大家开始出英文专辑,于是就兴致勃勃地把许多从年轻时就喜欢,或是对自己有特别意义的英文歌,一首一首地唱成了自己的作品。而中文专辑只好自己就慢慢积累、慢慢做。”齐豫说自己是没有办法一气呵成地完成很多事情,“所以可以说《骆驼·飞鸟·鱼》就是这样慢慢拖出来的。”

无论时移世易,李泰祥对齐豫音乐道路的影响都是最为深远的,而“橄榄树”亦成为了她职业生涯最重要的象征意象。在与“橄榄树”彼此相携而行的43年里,齐豫对它的阐述与解读经历着三层重要变化。2002年,香港红磡体育馆,出道已24年的齐豫第一次站上个人演唱会的舞台,她告诉台下的歌迷:“相信大家和我一样,都已经找到了自己心中的橄榄树。”再转眼来到2009年北京“TheVoice无界”演唱会,唱到最后一首歌《橄榄树》的时候,齐豫说:“唱了这么多年的橄榄树,一直觉得橄榄树在很远的地方,直到现在才发现它活进了自己的内心,对它不只是要追寻和找寻,更是要去成为的。”第一次出远门追演唱会的吴青峰坐在台下,早已哭成泪人。“我现在还能站在台上唱歌,要感谢齐姐,是她的那句话让我觉得自己不能放弃唱歌这件事情。”吴青峰逗趣地管齐豫叫“救命恩人”。

在当下,我们再次问及“橄榄树”对她而言的意义,齐豫思考后回答说:“现在来说,到最后橄榄树要消失不见的。就像人在渡一条河的时候需要一条船,可是当你到达了彼岸,这条船也就没有了,它也就不会再具有任何的作用了,要连船都舍了,到最后可能它都已经不在(的时候),它就是一个无所不在的东西了,它就成为你自己的一部分,橄榄树就没有啦!(就像)流浪的目的是在于终止流浪本身,橄榄树的目的跟渡河小船的目的也是一样的,到最后也就没有了小船,没有了橄榄树。”

第一次唱《橄榄树》的时候齐豫也没有想到,这首歌这么多年下来能够一直有意象上的转化,能够跟不同心境有所贴合。这或许才是音乐的魅力,在时光中慢慢显影。

现在的齐豫在生活中修行,循着内心的秩序,“(内心)定不下来就长不出智慧,所谓的智慧,就是真正发自于内心的一个认知,你知道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错的,而不是人云所云。”她这样讲述着她日常的一天,“早上起来,念一些早课,然后吃早饭,减肥的时候少吃一点,不减肥的时候就多吃一点。现在因为开了一个餐厅,还是要去餐厅看一下,能帮上忙的帮一些,其他没什么了,跟大家一样,在家里打扫打扫。家里没有电视,偶尔手机‘偷看’一下新闻。”她没有特别关注的音乐,“能够飘进耳朵的就飘过来了,我不会特意地去听什么东西。”

前段时间,齐豫浏览了一下歌手们新晋发行的专辑列表,她写了一句感言,“终于到了那一天。”到了哪一天呢?齐豫说:“就是看完后,上面全都是不认识的名字!以前可能有一个人我还认得,现在我一个也不认得了。”

“Alwaystogether,foreverapart”(总在一起,永远分离)早在25年前的《飞鸟与鱼》里,她已经唱尽了这种心境。

摄影/陈明圣

采访、撰文/惠智茹

妆发/黄雅慧

制片/罗凯音

编辑/袁新

编辑助理/谭梦灵

(详见《嘉人marieclaire》2022年3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