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锁!其实15年前我们早有准备
发布时间:2020-09-26 11:22:33来源:瞭望智库
1806年,占领德意志的拿破仑发布了一条柏林敕令:封锁不列颠群岛,与英国的任何贸易、任何来往一律禁止。
这条封锁政策的颁布,是为了扼杀依靠工业革命崛起的英国。而在更早的1774年到1785年,英国政府也颁布了一系列禁令,不准技师、图纸、机器出境。以防止先进技术外泄到美、德、法等国,避免自己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成果被分食。
在随后200多年的世界产业主导权更迭中,“封锁政策“屡屡成为老牌强国绞杀新兴强国的锁喉技,尤其在冷战时期达到登峰造极。如今面对越来越强大的中国对手,特朗普政府再次祭出封锁大招,以维系其在世界经济体系中的霸主地位。
从年初的Leap-1C发动机到华为芯片,再到越拉越长的“制裁清单”,美国人接二连三的打压,让历来低调的中国制造以一种戏剧且近乎悲情的方式进入公众视野,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同情和支持。过去发展过程中,诸多的迷思和分歧也终于在此刻统一,走自主创新道路达成空前共识。
被金枪锁喉的中国制造,如今正在凭借一身硬气功咬牙硬怼。这种进入到内功层面的比拼,赌的就是谁先泄气。
我们复盘过去诸多事件,发现中国制造从“轮椅”上站起来的这段历程走得异常辛酸。
文|李富强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钛禾产业观察”(ID:Taifangwu),原文首发于2020年9月13日,原标题为《中国制造,拿什么破解金枪锁喉?》,不代表瞭望智库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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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5月5日,C919首飞成功。当年运-10飞机的副总设计师,已经87岁高龄的程不时特意带来了一把年轻时用过的小提琴,在首飞现场演奏了一曲《我爱你中国》。
年轻的航空人欢呼庆祝,但老一辈航空人的情绪会更复杂一些——在他们认为,这一刻应该来的更早一些。
关于运-10的故事,前文已经有过多次讲述。这个在1980年就已经首飞成功的型号,由于种种原因在5年后停止研发。
下马的运-10飞机
令人扼腕的是,运-10集全国航空力量技术攻关15年的成果没有被保留。生产线被彻底拆掉,样机和设备被销毁,工艺和技术被尘封,研发中暴露的问题也被一并搁置。当年撰写《中国大型飞机发展战略研究报告》的路风教授认为:
“运-10下马最大的遗憾,是摧毁了整个中国民用大飞机的产品开发平台“。
路风教授将运-10的下马比喻为“自废武功”。由于产品开发平台的丧失,中国的技术能力与美国、欧洲在过去20多年间呈现出剪刀差的趋势,并且越拉越大。这种“剪刀差”,实际上造成了日后中国在进入民机领域时,面对的是更高的门槛。
运-10研制的时候,原材料几乎全部来自国产,技术人员为整个型号开发了138个计算机应用程序,集成了许多自主创新的工艺、材料、方法。制造大飞机的过程中,也充分暴露了中国当时在航空材料、航空发动机、机载配套设备中存在的严重问题。
但问题是,这些本可以花时间不断突破的工艺和技术,假如连承载平台都没了,自然也就丧失了生存的空间。
就像如今的光刻机、航空发动机、关键材料等诸多仍然会被卡脖子的产业链上技术,虽然中国仍然落后,但是好歹已经有了树干,剩下的只是慢慢长叶子的问题。但是如果一个产品开发平台被彻底扔下了,就好比砍断了树干,那一旦被卡脖子,想要再长出叶子是极不容易的。
这就是完整工业体系的最大价值,虽然很多领域还只是一棵棵小树苗,但起码我已经有了——你往哪里制裁,我就可以往哪里施肥。
尽管有着种种不成熟,运-10依然被美国《航空航天周刊》列为中国与国际航空技术接轨的唯一工程。并评价运-10“将中国民用飞机设计水平推进了15年”。但是另一方面,看到中国运-10成功试飞后不久,美国便积极推动了麦道公司与中国民航的合作,把中国民航工业推进了一个“衬衫换波音”的时代。
1985年3月31日,运-10下马仅一个月,上海航空公司的代表和美国麦道飞机制造公司的代表在合作生产MD-82大型喷气式客机的协议书上签字。好莱坞著名演员里根总统在忽悠苏联人的同时,也不忘顺手为中国民航制造送上了一把“轮椅”。
“中美合作的成果“:MD-82客机
运-10下马带给中国工业的一条重要启示在于:一个还没成长起来的婴儿,不能因为其步履蹒跚就断定未来不能健步如飞,更不应该就此被架上轮椅,让其萎缩退化,失去行走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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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深度参与经济全球化。大量来自发达国家的科技产品涌入国内市场,进口汽车、个人电脑、手机、家电成了21世纪初的新“洋货”,而国内出口要么是以劳动密集型产品为主,要么则是“三来一补”和“两头在外”。
与此同时,为了在短期内获得更多技术资源,国内企业和一些地方政府积极引入进口生产线,成为国内企业现成的拐杖。
拄拐并不是坏事,至少说明局部领域已经具备站立行走的能力。但是后来逐渐发现,不少拐杖其实是被外国人忽悠买来的。
2009年,合肥鑫昊耗资20亿引入日立公司淘汰的等离子面板生产线,希望学以致用,强化国内面板生产能力。消息一出,舆论哗然,不少业内人士戏称此举是“重金收破烂”。
当时的情况是,显示屏市场已经严重向液晶屏倾斜,液晶屏与等离子屏的销量已经达到了10:1,等离子的颓势已成不争的事实。但是鑫昊仍然不肯承认,向媒体声称:
“认为这条等离子面板生产线落后的都是外行。”
另一方面,通过“卖拐”甩掉淘汰产能的发达国家,却在朝着更高端的领域攀爬。
但是,卖拐往往也是个技术活,如果对方已经知道这副拐没有用了,那自然也不会掏钱买单。因此,必须趁这副拐还值钱的时候提前卖出去。
2011年,日本电气公司(NEC)把电脑事业打包,与原联想在日本的公司合资成立了LenovoNECHoldingB.V.。当时个人电脑销售还处于上升阶段,PC业务是NEC盈利最多的项目之一,NEC因此换取了1.75亿美元的联想集团股票。而连年亏损,倒贴资金支持的半导体业务却被完好的保留下来。
抛弃PC业务后,NEC缩减了运营成本,轻装上阵,并加大了对半导体业务的投入。再后来,随着日本半导体产业的整体衰落,NEC电子拉上瑞萨科技共同分担半导体包袱,并基于硬件端积累的技术能力探索诸如人工智能、人脸识别、飞行汽车之类的前沿科技。
如今,NEC作为一个老字号电脑品牌已经逐渐被人遗忘,但是却早已脱胎换骨成为一家新兴科技公司,目前日本大部分的全自动驾驶汽车系统就是NEC公司研发的。
NEC剥离PC业务
拄拐本身并没有错,即使是美国人也经常买别人的拐。在一个全球分工协作的制造体系里,我们不可能也没有必要每一颗螺丝钉都自研自造。从国外引进生产线和现成技术,曾经是我们提升制造能力的捷径。但技术转移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是利器,没用好就会自伤。
随着中国制造某些领域的技术水平逐渐逼近世界一流,国外淘汰的产业或技术已经不能带来更好的效益,这个时候用资金买速度、市场换技术的通道自然就不复存在。
另一方面,诸多先例显示,技术移植的代价也并没有我们想象的低,很多时候“造不如买“也并非是一笔经济账,尤其是将这笔账拉长到一个时期范围来计算。
事实上,几乎所有工业强国的发展都经历过技术移植阶段。同样走过这条路,各国的终点却并不一样。迷信“造不如买”的最终坐进了轮椅,“买来学造”的获得了拄杖行走的能力。如战后发展起来的日本和韩国,通过技术学习和二次创新,仅用几十年时间就扔掉了拐杖,如今在众多领域已经健步如飞。
2006年初,国务院颁发《国家中长期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纲要(2006-2020年)》,正式将“自主创新、重点跨越、支撑发展、引领未来”作为今后15年的科技工作指导方针,标志着经济发展从依靠引进开始转向自主创新。
2020年,正值纲要提出15年之际。来自大洋对岸的一系列锁喉技,让中国人再次意识到了15年前这一方针提出的必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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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产品的附加值与科技含量有着强正相关关系。附加值最高的高端制造领域是各国寸土必争之地。
2010年第十七届中国质量高层论坛上,时任工业和信息化部部长的李毅中提到一串数字,40%、35%和26.5%,三个数字代表的分别是发达国家、世界总体、中国的工业增加值率。李毅中指出:
“中国工业大而不强,最集中表现在工业增加值率太低。要提高工业产品的附加值,对品种质量进行提升。”
此前数十年,中国人一直在不断引进、学习、消化和吸收。如今到了再创新的阶段。
2004年,中国铁道部启动时速200公里动车组招标,中外各方有一场非常经典的博弈。例如德国西门子虽然提供了全套的制造图纸,但是并不告诉国内合资方这些图是怎么设计出来的。这就相当于答案全部告诉你了,但是解题的过程你仍然不知道。
日本川崎公司则会手把手教合资方读图,甚至图上的每一个细节都会讲清楚是起什么作用的,但是仍然不会告诉合资方为什么要这么设计。
最后是中国人一路摸索学习,吸收消化,才最终具备了如今领先全球的高速列车研发能力。更重要的是,围绕高铁这个高附加值的产品开发平台,集合了人才、资金、设施等要素,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创新产业链。
2007年4月18日,中国第一列和谐号动车组D460次列车首次发车
市场换技术,换来的不仅仅是技术图纸和现成产品,更重要的是技术能力。
在高铁这个领域,中国人已经基本扔掉拐杖健步行走,但是在大飞机领域,中国仍然走得两腿泥泞。
C919立项之时,中国与世界先进航空业的差距已被拉开接近50年。C919相当于需要重新搭建一个产品开发平台,一切又从头开始。但此时诸如航空发动机等最成熟一级供应商并不在中国。这就面临着一个更为头疼的问题:谁听谁的话?
这个尴尬的境地与波音空客等传统航空巨头恰恰相反。中国的主制造商的实力底气,还远远不到让所有供应商都唯马首是瞻的时候,而对岸的波音公司,却可以霸气制定所谓“供应商盘剥计划”。
航空、航天、高铁、船舶等重大领域,都可以围绕各自产品序列,衍生出一个完整的产品开发平台。这个产品开发平台除了协调各类研发要素外,还是技术创新的动力传导机制,和保持技术知识连续性成长的机制。
而围绕这些开发平台,最终会凝聚形成一系列由产、学、研、军、政复合而成的“核心知识资产“。
只有当这一系列核心知识资产被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候,中国硬怼霸权金枪锁喉的金钟罩才算是基本练成。
拄拐有两种姿态,一种是身患残疾,只能依靠拄拐维持行走。另一种则是以拐助力,像《攀登者》里的珠峰登山队一样,手持登山杖,向着全球产业结构的最高峰健步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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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我国制造业增加值首次超过美国,成为全球制造业第一大国。这个建国初期工业体系近乎瘫痪,第一产业比重超过50%以上的农业国,花了60年的时间脱胎换骨,走过了西方国家200年的工业化道路。
此后十年,大国重器相继亮剑,蛟龙入海、玉兔登月、云岭号硬岩掘进机开山劈岭、山东舰航母载着强国梦想驶向深蓝……
“蛟龙号“载人深潜器
在向高附加值工业产品进伐的登山竞赛中,中国选手尚处于第二、甚至第三梯队,除了各种核心技术的攻坚破难,还有全球金融霸权的“风阻“和各种对手制造的人为障碍。当在某一领域即将超越时,第一梯队还常常会自发结成同盟,政治孤立、经济制裁、技术封锁各种手段轮番出现。
日韩等国的经验已经摆在世人面前,即通过高强度的技术学习和技术能力发展,在全球产业结构中完成爬升。
当前,中国制造业如果不能在全球产业结构中不断攀爬,即使体量再大,也无法扩大自己在全球经济分配中的配额。而核心技术无法自主掌握对国民经济的影响。
当前中央提出的“双循环”战略,外循环是要推动中国制造到全球大变革中去乘风破浪,内循环则正是为了让中国制造业练就一身刀枪不入的金钟罩。
“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的底气,是马步扎得足够稳,且心理素质足够强大。登顶珠峰的路上,注定是孤独且煎熬的。正如电影《攀登者》中,首长对中国登山队所说:
“不管是我们今天的胜利,还是明天的强大,不需要所有人的承认。”
参考资料:
[1]国际航空,郑作棣《实施中的中国干线飞机项目—中国与麦道合作生产MD—82/MD—90飞机》,1994
[2]路风《走向自主创新,寻求中国力量的源泉》,2019
[3]管理世界,路风《论产品开发平台》,2017
[4]现代日本经济,林丽敏《日本制造业:「回归」抑或「从未失去」》,2019
[5]江海学刊,黎峰《国际分工新趋势与中国制造全球价值链攀升》2019
[6]濮瑞紫《追梦大飞机:程不时传》,2016
[7]企业改革与管理,程展《李毅中:中国工业大而不强工业增加值率太低》,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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