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自己的婚姻会像爸妈那样失败”
发布时间：2020-08-09 15:20:11来源：新周刊
长大后重看爸妈的婚姻，我们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完美的世界》剧照
父母相处时发生的哪一件事，对我们造成的影响最深？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我们理解了父母在婚姻中的无奈？我们从中学到了什么？——我与5位恋爱中、即将结婚或已婚的朋友聊了聊。
“我们结婚吧。”
这是令人心跳慢半拍的邀请语，也是点燃情绪两极的火柴。你或将热泪盈眶，或会感到恐惧。
爸妈一辈认为结婚是无需犹豫的、人生中最重要的喜事，但维护婚姻的方式，也就是婚后相处方式，却甚少被放到婚前讨论——
每对爱人，都只预设婚姻里的温馨场面，比如下班后裹着被子看电影、养一只猫、周末在家一起煮好吃的。
那些在未来不可避免的负面情绪，总被选择性忽略，仿佛不被提及就不会发生。用他们的话解释，就是“刚结婚就想着吵架，这不吉利”。
但结婚，等于永远浪漫吗？/《完美的世界》剧照
没有做婚前风险预判，令他们总因鸡毛琐事产生冲突，并在不经意间，将婚姻中难堪的、糟糕的一面暴露在孩子面前。
父母相处时发生的哪一件事，对我们造成的影响最深？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我们理解了父母在婚姻中的无奈？我们从中学到了什么？
抱着这些疑问，我与5位恋爱中、即将结婚或已婚的朋友聊了聊。
鱼飞，23岁，恋爱中
“要么狠心分开，要么别发泄戾气”
小学四年级那年，鱼飞知道了爸爸经常在手机上与其他阿姨聊天，而且不止一个。
那时市面上最流行的是按键机——没有锁屏密码或其他隐私保护设置。因为鱼飞没有自己的手机，于是经常趁爸爸不注意，用他的手机玩贪吃蛇。
“按键机有一个‘反人类’的设置，就是被删除的短信会出现在回收站里，这时的短信仍可以翻阅或恢复。但我爸不知道回收站是什么，他以为按下删除键后，自己就安全了。”
鱼飞就这样看完了爸爸的聊天记录，包括新认识了哪个阿姨、说了哪些从未跟妈妈说过的话。
手机总能触发很多故事。/《志明与春娇》剧照
鱼飞从未把这件事告诉妈妈，爸爸也没想过自己的女儿会知道这件事。
“往后多年，我们家一直处于这种微妙的平衡状态。”至于不揭穿爸爸的原因，鱼飞表示小时候想法与父母一致：“就是要面子。”
“爸爸、妈妈和我都清楚，咱们仨都不可能离开对方——
爸爸在亲戚眼中是三观正、爱老婆的好好先生，他的世界跟‘出轨’二字不搭边；妈妈在同事眼中是一个工作稳定、老公能挣钱的幸福女人；我呢？有爱我的爸妈，当然也有一个完美的家庭。”
所以，事情即便被捅破，也不会改变任何现状。这种揣测，在多年后妈妈撞见爸爸与陌生阿姨约会、第二天两人仍平静地一起吃早餐时，得到了证实。
出轨、吵架，然后一起吃饭，周而复始，鱼飞害怕这个窒息的循环。/《夫妻的世界》剧照
“压抑、懦弱。”鱼飞这么形容爸爸妈妈的相处方式，也曾因此产生不结婚的念头：“如果离婚等于人设崩塌、要遭受旁人的指指点点，那结婚就成了枷锁。”
“妈妈是一个爱抱怨的人，整天在我爸耳边怨这怨那，时间长了谁都会烦；男人一旦烦躁，就会想逃离家庭。”长大后，鱼飞也找到了原生家庭裂痕的根源：
“不敢离婚，却又不愿意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这是一个死循环。”
鱼飞交过很多个男朋友，但她坚信自己将不会结婚。
雷妮妮，28岁，恋爱中
“如何降低孩子受伤害风险？我选择不生”
10岁那年，雷妮妮与妹妹坐在床上，看着爸爸用勾煤块的火钩子打妈妈。
因为害怕，雷妮妮嚎啕大哭。具体害怕什么，是爸爸暴怒的模样，还是妈妈惨烈的哭声？他已经忘了，甚至连这场家暴的因由也记不清了。
“家暴当然是不对的。”火钩被挥到半空中的画面，他记到现在，但从没有厌恶任何一方，“两个人的性格都有问题，我妈爱吵架，遇着啥事都会骂我爸。我爸呢？就是彻头彻尾的暴脾气，完全不懂得包容和沟通。”
有些人用沟通处理矛盾，有些人用暴力压制暴力，雷妮妮认为自己的爸妈是后者。/《夫妻的世界》剧照
工作后，雷妮妮每年只回两次老家。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爸妈说：“我在家的时候别吵架，等我走了再吵。”
雷妮妮已经烦透了这样的家庭氛围，更不想帮任何一方说话。他理解爸妈双方的心情，但绝不认同这种处理方式，正如爸妈在“给孩子一个好的成长环境”问题上，竟选择了“不离婚”这种方式一样——
“他们想经营好一个家，但显然观念错了。”雷妮妮直言，如果自己身处父母的位置，会在婚姻问题上做出不同选择。
“如果离婚与孩子健康成长无法兼容，那我选择不要孩子，或者结婚多年后再要孩子。两人不合适就尽早离，有孩子后就绝对不离。”
雷妮妮承认这是一个偏激的做法，“但能降低孩子受伤害的风险”。
大人们总是自作聪明地小瞧孩子的学习能力。其实孩子未来的婚姻幸福程度，与爸妈的婚姻是相辅相成的。/《父母爱情》剧照
Steven，26岁，两周后就要结婚了
“不要逼对方暴露人性”
小学升初中的那个暑假，Steven的爸妈终于分居了。
在这之前，两人已经打了无数场架。最让Steven印象深刻的两场，分别以妈妈把电视机从4楼扔出窗外试图“砸死”楼下的爸爸、妈妈用烟灰缸将爸爸砸得头破血流告终。
分居后，由于双方都认为“此刻掏钱养儿子就是亏了”，于是Steven被送回老家念初中，由姑姑照顾。
本来考上一线城市重点初中的Steven，却只能在乡下“随便选”一间初中念书、下课后帮姑姑干农活。/《绿水青山带笑颜》剧照
在老家住一段时间后，Steven收到了一封妈妈寄给爸爸的信——那时两人已不再联系，妈妈需要与爸爸谈条件，无奈不知道对方身在何处，只能将信寄到老家。
十几年后，Steven仍后悔私自拆开了这封信。信中有一句话很扎眼：
“如果你不能保证每个月给我XX元，我就把XX（Steven）卖了。”
“请问有哪个做父母的，会在和平年代为了钱，拿自己的孩子作要挟？！”聊到这里，Steven情绪激动。但在聊天结束时，他说其实早把这个问题的因由想明白了：
“两人都极度自私。”
这段被Steven形容为“惨不忍睹”的婚姻，让他在结婚的问题上顾虑更多，甚至不敢轻易恋爱。
“多数人决定恋爱的原因，单靠‘喜欢对方’就足够了；我却会反复对比两人的性格、相处时的细节，甚至预测未来可能发生的矛盾。只有在百分百确定，双方有能力回避或解决可能发生的冲突时，我才会踏出恋爱这一步。”
Steven认为婚姻的结局，在婚前谈判时已能预见。/《我们都要好好的》剧照
至于结婚，Steven更是提前一年时间去验证这个行为的“可行性”，比如预估女朋友和自己在未来5年内的收入情况——
“某天我问女朋友，假如我连续失业两个月，你会怎么办。她拍了拍胸口说，我养得起你。当我将失业期限延长到八个月时，她想了好一会儿，回答说‘我可能会质疑你的能力’。”
几句看似玩笑的话说完后，他摸清了女朋友在金钱方面的底线，“所以我的结婚前提，是双方在积蓄、收入上都具备一定期限的抗风险能力。”
Steven表示，这是爸妈的婚姻作为反面教材，教会他的道理：
“不要让对方暴露人性。”
为此，他给自己即将到来的婚姻定下很多规则，比如签署婚前协议、如何管理婚后共同财产、发生争执绝对不能大吵大闹等等。
Steven坚信爱情是有边界的。
Steven已经从爸妈婚姻的噩梦中走出，他表示目前受到影响的地方，只剩下“结婚不能办酒席”了。因为家庭环境复杂，各路亲戚聚见面了容易“出事”。/《父母爱情》剧照
小廖，24岁，恋爱中
“只要愿意沟通，任何事物都是和好的契机”
小廖爸妈的婚姻很幸福。
即便是最让他印象深刻的事，也无关家暴、出轨或其他糟糕的事情，仅源于“迷信”。
小廖9岁那年，比他年长6岁的哥哥成绩下滑得厉害，加之家里发生了些意外，爸妈就变得脾气暴躁，两人经常因为琐碎事吵架。
吵架的日子持续一段时间后，爸爸忽然提议“到院子里这一根桃树枝回来辟邪”。他认为家里戾气重，是被“脏东西”进屋了。
妈妈竟同意了这个无厘头的做法。更莫名其妙的是，折完桃树之后，爸妈真的不再吵架了。
“其实，两人都有一颗和好如初、认真沟通的心，桃树枝只是一个借口。”长大后，小廖才想明白桃树枝存在的意义。
真心想解决问题的爸妈，沟通上其实不会有阻碍。/《小欢喜》剧照
如今，小廖与女朋友相爱4年了，即便是异地恋，这种“压力较大”的相处模式，也没能将他们拆散，“当我们意识到争吵已经陷入非理性的状态时，就会重新调整话题，绝对不能让沟通变成一场无休止、无目标的消耗战”。
“所以，我们谁都没有吵赢过。”小廖憨憨地笑了。
婚姻中的争吵，本就没有单方面输赢。
这就是小廖从爸妈的婚姻中学到的。
闹别扭什么的，互相哄哄对方没事啦！/《都挺好》剧照
巷子，30+岁，结婚7年
“避免争吵，要求自己相信对方”
巷子爸妈之间最大的一次争执，发生在上世纪80年代末。
那时中国人的月薪大概是40-50元，巷子爸妈也不例外。但爸爸仍瞒着妈妈，花费整整400元买了一台海鸥牌双镜头反光相机。
妈妈知道这件事后，气得头顶冒烟，指着爸爸大骂。毕竟，10个月工资就这么消失了，任谁都没法冷静。
意外的是，这场争执没有往恶性的方向发展，而是终结在某个不具备记忆点的瞬间。
“相机已经买回来了，争吵也不能改变现状。”巷子如此解释：“倒不如好好利用它记录生活。”
抑制争吵，就是巷子爸妈能和睦相处多年的办法。直至今天，巷子仍用“依恋”形容他们的婚姻，“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活上，他们都无法离开对方”。
在巷子记忆中，爸妈总是一副满足和喜悦的模样。/《小欢喜》剧照
除了沿用爸妈的“窍门”，巷子还把另一个相处规则加入到自己的婚姻里——信任。
“我每个月的工资，大部分都交给太太。她会用这些钱给孩子交学费、购置生活用品等等。”聊到所谓的人性，巷子表示：“我从不过问这些钱的去向，她也不会怀疑我偷偷藏起一部分钱，因为无端猜忌没有积极作用，倒不如选择相信。”
巷子认为，爸妈的婚姻没有给自己造成任何影响。
这就是最好的影响。
聊天期间，鱼飞说了一句话：“世界上就没有完美的婚姻。”
确实，我们都有各自的无奈与悲哀，但喜悦与悲剧之间，是有缓冲地带的。这5位朋友的经历中，有令人心头一紧的瞬间，也有甜甜的画面，这些都取决与婚姻双方的沟通效果、性格磨合效果与慌乱中仅存的一丝理智。
我们总说“如果岁月可回头”，如果真能回头，我们能够改变那段失败的婚姻吗？/《如果岁月可回头》剧照
作为孩子的我们，待到成年之后，回看爸妈的婚姻，终于看懂了生活的真理、相处的规律。
或许你还会发现，千万种感情、哪怕是自己爸妈的婚姻，都只是“别人的日子”。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幸福，终究在自己手上。
✎作者|颖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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